作业帮 > 语文 > 作业

如何理解“人创造了城市,也释放了恶”这句话?

来源:学生作业帮 编辑:拍题作业网作业帮 分类:语文作业 时间:2024/04/30 15:09:11
如何理解“人创造了城市,也释放了恶”这句话?
那疯狂糟糕的时刻,
  那滋生罪孽的城市大缸,
  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试想,某日从雾和灯影深处
  一个新的基督光耀照人地降生,
  他高举起人性,
  用新星的光焰将它洗炼.
  ——维尔哈恩
  一
  比利时作家维尔哈恩《触角般的城市》中表达的对城市无可奈何的感叹,以及隐喻中强烈的悖论,诱惑并推动我们去关注并穿越城市发展的历史.而当我们直面朝夕相处,又若即若离的现实中的城市时,没有一本书如《收缩的城市》给我带来如此的震撼.尤其对我们这些“已经被城市化宠坏了的城市管理者,热昏了头的城市决策者”(《收缩的城市》,22页.下引此书只注页码)而言,书中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全球进程的收缩”、“垂死城市/冗余空间”、“移动的城市/不稳定之地”、“恐慌的城市/关于恐慌的心理地理学”、“规划的神话/机械城市主义”……一连串十分肯定的判断,无异于一支支从女神雅典娜手中射出的智慧之箭,射灭着我们过度的狂热.
  这本集合了多学科智慧、多维度思考,从城市宏观思维到有说服力的个案分析的书,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给出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城市一味增长的时代结束了!同时,又把我们打回到思考的原点:城市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中国发现最早的距今约6500年前的大溪文化时期的城市遗址(现湖南澧县遗址),到世界近现代城市几个百年轮回,城市化依然是地球人(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基本选择.全球约一半人口,近30亿人装在这个容器里,据联合国预测,未来(2025年左右)还将塞进30亿,城市人口将达到60亿.而中国过去的30年,把5亿农民送进了城.城市化被视作人类去往理想彼岸的现实版诺亚方舟,更被功利主义所支配的当代城市管理者,视作经济、文化发展的引擎和主体发动机,看来,城市化还将进一步提速.
  二
  与人类文明相伴相随的城市,与众生祸福相依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是容器,是空间,是舞台,是市场?不同的学科会给出不同的定义和解释.唯一能在表达上不产生歧义的共识是,城市是人造体,是人类创造的一个生命容器,是人类建构并满足各种交流的公共空间.人是社会性动物,人需要交流.从最初的物物相易到现在的信息交换,从经济文化的传递,到人类感情交往,城市成为最好的载体.人类交流形式发展到极致,就是奥运会这样的最大良性交流,也会发生像战争这样的恶性交流.人的社会性构成了人的最本质、最基本的需求,就是自由的交往和交流,由此相对,对人的惩罚如流放或监禁,说到底,就是对其自由交往和交流的剥夺和限制.
  同时,城市还造就了兼具公共性与私人性的城市空间.不同阶层、不同角色,形成了交流的多元性和复杂性.公共性依赖标准和规则,不但形成交流的可能和有效,也提供人发展的可能性和社会参照样本,以及自我和社会价值的评价标准.而城市给人带来更大诱惑的是,在公共性及其规则背面,有一个更大的私人和精神空间.大隐隐于市,其实就是人类对这种独立空间的寻找.但城市在缩短人的物理距离的同时,却拉长了心理和情感距离,让生活和人生多变、丰富起来.不可捉摸,这正是城市空间的可塑性和魅力所在.
  不同的交流需求,需要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城市构成的多元复合空间,使人的需求有了丰富性和层次感,私密与公共的关系,不但是物理的,也是心理的,会随着人的心理、情绪随时转换.就像人们去咖啡馆,除了喝杯咖啡之外,还可以释放内心的焦虑,也有更多的社会信息可以在这里被输出和植入.咖啡馆内人与人之间形成的若有若无的关系,这种公共性与私人性兼顾的场所,构成了城市人互为依存的特殊联系方式,产生了城市人的客厅效应.更有甚者如海明威、萨特等作家和学者,他们喜欢泡在咖啡馆里写作,甚至都有专座,就像一个生命密码被复制在了这个空间里,他只需要循着生命往返的气息,就可以准确地到达属于他的位置.而狄更斯更是城市忠实的信徒,在外时间久了,就想念城市,与城市的周期性接触才能使他保持内心踏实和创作灵感的鲜活.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诗人波德莱尔对城市既清晰又模糊的界定:不知是城市集聚了“人群”,还是“人群”造就了城市?
  “人群”是城市最基础也是最典型的符号和元素,一切都因相聚的人群而设而变.城市的开放性和私密性是“人群”聚合的两个前提,由此构成了公共交流和隐藏个人秘密的复合性要求,城市恰恰就提供这种物理空间和心理弹性.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城市是人性化的,是暗合了人的这种本质需求的,况且,城市人面对乡村有着明显的政治和层级优势,因此,城市是“由人构成的机制创造出的一片乐土”(本雅明语).
  但城市毕竟是人造体,就有生长、成熟、平缓、衰退的生命周期.城市在不断满足人们的需求时,也生产着无尽的欲望.“产业结构调整、移民梦想破灭、环境资源的失衡、管理政策的失误,都可导致城市衰落.”(22页)城市在发展和提供一切便利时,也在产生着交通、治安、环境等众多问题,这些与工业革命同步的城市化过程中所产生的问题,依然还在被不断地重复.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化过程中,城市人口的大规模流动和转移,一直具有不稳定性,再加上城市的生活成本高企,相对权益的歧视性,这种对外来人口的依赖,始终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因为,没有归属感,流动的盲目性、随意性,只能跟随着经济和收入的指挥棒走,一旦这个收入结构和量发生变化,或者说,他们的家乡发展了,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返回.而大城市和经济中心城市对人口的容纳能力,交通、住房、医疗、教育等,产生着巨大的不适应性,因此,这种矛盾和冲突制约着制度的进一步开放,又反制着外来人口的短期性和周期性.再如,现在大中城市的突出问题之一,就是人和汽车在争夺道路资源,而城市规划和治理的焦点却往往本末倒置,解决汽车的通行便利时,人行走的空间被不断压缩,行走的权利也被相应剥夺了.因为,汽车后面站着的是资本,是资本构成的权势,从某种意义上,资本绑架了政策和规划,汽车堵塞等一系列问题不断被高调提出,却掩盖了人行走的本质问题.现在上海、北京等这样的特大型城市中,一些主要道路已经没有人行走的空间.
  这种城市生存危机,尽管直接反映在物质和物理空间层面,但实际带来的是心理焦虑和安全感丢失的整体性恐慌.人创造了城市,也释放了恶.除了无止境的扩张性掠夺和侵蚀,更是使人自身成为建筑群中觅食的“城市动物”.“人类欲望的开发和控制,一直伴随着城市发展的进程.”(711页)就像上帝创造了耶稣基督,也释放了魔鬼撒旦.城市人性的肌理被不断腐蚀和剥落,人在城市的生存空间也就不断被挤压.当年钱锺书先生的《围城》还会演绎出各种现代版本:无数的人要冲进来,不少人却在设想如何逃离这个飞地.为此,一个在台北生活的摄影艺术家发出了如此感叹:“在台北落籍四十载,我搬过不少次家,对栖身之所总是由寄望转为失望.环境变化太快了,本来安详宁静之地,不久就会热闹喧嚣……渐渐地,身虽日日享受着城市机能的便利,心却时时向往着田园的朴拙.”(台湾摄影师阮义忠语)这正好形象地道出了我们普遍的迷茫和困惑.
  三
  “熟悉的城市如同幽灵般向‘闲逛者’招手.在这个幽灵的召唤中,城市时而变成一道景观,时而变成了房屋.”(本雅明语)从历史的眼光来看,城市人基本是移民构成的.城市对每个落脚的新人而言,是梦幻如景观,又现实如房屋,这种空间的恍惚和时间的漂移,就像萧伯纳20世纪初,第一次面对纽约百老汇夜晚眼花缭乱的霓虹灯时的感叹:这里不需要语言,这里有超越语言和意识的东西,这就是纽约!这就是城市!
  从波德莱尔的巴黎旧梦,到弗里茨·朗的经典默片《大都会》,再到伍迪·艾伦的早期都市三部曲——《安妮·霍尔》、《曼哈顿》、《汉娜姐妹》,艺术一直充当城市既爱又恨的诠释者,半是虚构、半是事实的艺术,是城市表达的最好方式之一,它不但能产生一种梦幻和现实相互交替的表达效果,它还能使城市各个阶层,在特定的时刻,面对同一个问题,构成同一种理解城市的向度,并进而形成超越历史、超越语言、超越意识和跨越国度的影响力.
  城市的丰富性和文化厚度,城市生活的多元和生活方式的多层次落差,往往成为艺术取材的不尽源泉.波德莱尔把大众看成是隐形的城市存在,他描写的带有某种神秘感的巴黎女人的病态美,入木三分地勾勒出城市的特殊气质.而在作家爱伦·坡的小说里,“人群中的人”是他对城市基本意向的归纳,面无表情、过度反应,在他的笔下已然是匆忙的城市人的基本状态,也进一步把人和商人组合到一个既同一又分裂的人格模式之中.而到了普鲁斯特,他从波德莱尔诗里读出了神秘的巴黎女人,“是巴黎街头上神秘一瞥就能看到和感受到的,身体裹在黑衣服里,面无血色,略显苍白,手指纤细而有形的形象”(本雅明语).我们从这种意象中,不难想象这是晚上纸醉金迷,白天昏昏欲睡的生活图景,更能从中读出城市人的孤独和冷漠.这种颠倒和迷离,也正是大城市的魅力所在.难怪伍迪·艾伦乐此不疲,总是喜欢把镜头对着城市.到了21世纪,我们看到他的新城市三部曲——《爱在罗马》、《午夜巴塞罗那》、《午夜巴黎》时,他不但以艺术的方式跟踪着城市的变迁,对城市的艺术解读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他把讽喻和城市景观结合,他把历史与现实交错,他炉火纯青的艺术表现力,已经把城市解读提升到一种至高的艺术境界.但是,尽管伍迪·艾伦用艺术的方式,不断对城市与历史形成穿越,但我们眼前的城市,却更加迷离、更加难于捉摸.
  “从20世纪1940年代到1950年代的美国电影,就其对城市的表达来看,被归纳并定格为‘灰色电影’流派”(〔英〕约翰·伦尼·肖特著《城市秩序:城市、文化与权力导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3月版,473页),灰色是城市电影的基本色,灰色是艺术家和城市人对城市的基本判断.在经典灰色电影中,“城市是紧张的、垂头丧气的、个人孤立集体混乱的地方”(同上书,474页).如果说,城市蓝调和节奏布鲁斯是产生于美国中西部能看到的,也是最醒目的,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大烟囱城市背景,那么,摇滚、朋克则是来自身体与狭窄的城市空间碰撞而产生的另类解读.音乐的节奏与城市的节奏表现出天然的相关性和一致性.
  城市正面是天堂、背面是地狱的两面性,在艺术表达中得以强化.成功者(得益者)看到的是天堂,满足欲望的天堂;失败者(失意者)眼中全是地狱,艰难前行.艺术把城市内在不可回避的悖论,暴露在阳光下.就像依靠主题灯光给夜晚的城市以装饰性,让人们陶醉于纸醉金迷的繁华正面的同时,难以遮蔽贫困、破败、肮脏和丑陋的背面.看来,艺术确实能给人描绘、勾勒一个城市幻想,并让人经历一段遗忘的过程.但在历史性续接城市发展和重建的潜力和途径时,艺术却沉默无语.
  四
  看来,对城市的更新思考,需要逆向思维.《收缩的城市》就提供了这种思考的参照和样本.在陶醉于增长的热潮中,我们走到了城市发展和更新相互交织的十字路口,基于事物本身的双重性,物质和精神,历史与现实,在城市建设推进中,始终充满着冲突和矛盾.就像学术目标和政治目标,基本是两条很难交汇的线.理想和现实这一对终极矛盾,横亘在我们思想的行程中.显然,城市并没有让生活更美好的必然性,作为一种理想的追求,梦想能否继续照亮现实,需要管理者与设计者的智慧和良知.
  在人类漫长的城市化进程中,有不少人试图为城市病开疗方,以期解决城市带来的问题.“豪斯曼的城市理想是按透视方式一眼望去的长长市街”,因此,他利用政府赋予的特权,按照他的理想改造了巴黎.由于他个人良好的素质和意志力,以及极强的斡旋和融资能力,留给我们今天的是一个基本兼顾历史和现实的城市.霍华德(Ebenezer Howard)以“花园城市”作为理想,“城市非中心主义是他思想的核心,他主张空间的平面铺开,尽可能利用空间,建立适合居住的花园环境”.这种思想影响了西方规划和建筑的主流,一度成为许多城市规划设计的座右铭.接着,是柯布西耶提出了“辐射城市”概念,引入了摩天楼概念,他认为空间不但是平面的,而且是垂直和立体的,可以让建筑和花园立起来.“垂直城市”的新思路,不但造就了纽约、香港等许多特大型城市,而且仍然影响着今天我们很多大型城市的规划和创造.
  现代城市发展和规划依然还没有走出上述思想的范畴,却面临着更多的问题.日益恶化的城市环境和交通拥挤等城市病,产业结构升级和转型引起的去工业化和去城市化,其显性结果就是人口导出和工业遗弃空间的废墟化,这也就让所有城市都把这些废墟的利用和再生作为城市更新的支点.
  城市更新和重构依然是从艺术干预方式开始.艺术成为挽救废墟,化腐朽为神奇的第一根稻草.业已基本瘫痪和废弃的工业园区,使用成本低廉、自由,管理方式宽松,使得大量流浪艺术家、草根艺人、非主流先锋派、个体自由职业者,成为进入的先行力量.他们进入的方式是民间的、自然的、个体的,反而构成了特殊的民间艺术生态效应,其形式的丰富性与草根特点,又为拉平地区、贫富的级差,提供了可能性.而且,这些工业废墟基本环境脏乱,只有追求个性和标新立异的艺术,才能让其转换成艺术的多样性、创造性、观赏性,进而形成生产力和良性的生态机制.艺术的典型小资模式和重返其传统文脉的主体角色之间的辩证关系,在这里意外获得了统一.就如“‘自助美学’成为朋克意识形态的核心.其艺术的两大特点:音乐创作的独特方式(强调自我启蒙、优先考虑想法不是技术);尝试唱片工业民主化”(409页).它倡导了一种基本观念,艺术不但可以成为人与人交流的基本方式,而且,也是跨越等级、跨越文化、跨越意识形态的最好的载体,更是任何人都可以涉及文化产品这一观念的有效实践.
  艺术成功地被一次次引入了空间挪用方式和城市空间占用方式之中.工业舞曲和“艺术派对”活动,是这里的常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群的集聚,活动大于创作反而会构成集聚效应,并被不断放大,并超越自身实际的艺术商业价值.
  随着艺术带来的影响力的形成和放大,政府的理性干预就接踵而至.以环境整治、道路疏通、政策完善为基础的政府行为,势必带来成本高企、管理严密等问题.在高成本、GDP的导引下,资本顺利获得了话语权.区域改造开始变形,结果是商业置换了艺术,原本为创造这个地区做出贡献的艺术家们被先后挤走,艺术内涵被顺利掏空.当商业元素大于艺术内涵时,艺术成了贴金的符号和标签,商业被不断注入,并获得最终的成功.当这种充满观赏性的地标崛起,其代价是艺术向商业的彻底让渡.
  这种城市更新,进一步导致了“奢侈的城市主义”(传统城市主义的再发现,基于步行的“城市体验”)再次回归.消费精英化、商业高端化、居住酒店化成为这种区域的典型形态,并伴随着人口数量及等级的调整,建构起一个“文化权重、政治权力、精英居民以及价值观集合等方面,都居于主导地位”(见前引肖特书,469页)的新社会区域和阶层.如纽约的曼哈顿下城海边,北京的“798艺术区”等.这样的改造结果,获得了观赏性,成为引领潮流的城市风向标,却丢失了日常性,与城市居民的距离渐行渐远了.
  这种从自然更新向理性更新的转变,使环境与机制快速变化,而且有很强的效率,更新也彻底.但在失去民间生态、自然状态的丰富性和日常性的同时,也形成对本地文化的冲击力,造成了本土“不可估量的身份和意义的逐渐丧失.虽然空间被彻底重构,却造成了‘集体记忆’的缺失,进而引起‘思想的收缩’:危机感日益内在化,社会认同感和羞耻感,逐渐转变成个人问题”(253页).随着文化从文化层面上逐渐消失,人们仍然会在撤回私人空间和退避文化的两个基点上,产生出三个选择的维度:离开、留守还是返回?看来,面对城市,我们依然爱恨交加.
  显然,城市收缩过程中的结构性突破,需要考量社会总体文化结构和心理结构的改进.需要理性的智慧和约束力,“穿孔补丁城市”是继承和发展之间获得平衡的基本选择.当宏大叙事不适合带有丰富历史细节、又饱含着城市人深刻体验的城市更新过程时,当我们“无力应对城市里无数欲望流、能量束的对抗与角逐”时,我们不妨静下心来,听一听我们内心的声音,生命到底需要什么?城市与人,将如何继续结伴前行?面对这样的终极命题,依然需要我们的智慧和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