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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诗经·卫风·氓中所描写的爱情悲剧

来源:学生作业帮 编辑:拍题作业网作业帮 分类:综合作业 时间:2024/04/28 02:00:02
如何理解诗经·卫风·氓中所描写的爱情悲剧
一提起《诗经》,很多人都会摇头晃脑地吟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来.在《诗经》的开篇,我们就看到了一对美丽的鸟儿,间间关关,诉说着动人的爱情.于是乎,在关雎鸟的呢喃中,我们于孤灯之下,拂去书案的尘埃,翻开那早已泛黄的《诗经》,在氤氲的书香里,忘掉纷纷扰扰,走进那个遥远的年代,倾听一曲曲爱的歌谣.
对于《诗经》里的爱情,我从来都不敢写,甚至连想都不敢.我生怕我的笔太稚嫩,太轻佻,辱没了那些至真至纯、可爱可敬的人儿.每一次,当她们唱着远古的歌谣姗姗走来,汉语似乎变得贫瘠起来,我徒劳地想找出一个贴切的词汇来概括她们的爱情:真、纯、朴、雅、热烈、刚毅、坚如磐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21世纪的我们似乎习惯了给一切东西贴上标签,就连面对爱情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地掂量着对方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然后在那一堆标签中给爱情挤出一个卑微的位置.而当我们回首那个蛮荒的年代,我们赫然发现,那里的爱情没有标签,纯净得只剩下爱情:或许是春日出游,或许是宗族祭祀,或许在田间林下,君子淑女不期而遇,一见倾心,不问地位高低、身份贵贱……邂逅了爱情,心里眼里就只有爱情,只有所爱的那个人,一眼认定,至死不渝.只需一眼,就注定万年.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郑风·野有蔓草)
清晨田间的不期而遇,蔓草青青,露珠莹莹,一如姑娘闪动的双眸,于是,他爱上了她.“适我愿兮”,“与子偕臧”.不问姓名,不问出身,就那样爱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诗中反复咏唱“清扬婉兮”、“婉如清扬”,“清”、“扬”均指“目之美”.我们终于明白,他爱上了她滴溜溜的美目,便一瞬间爱上了她的全部,不假思索,由衷而发,最初一念之本心.因美而爱,因爱而爱,成了《诗经》里最原始、最纯真的爱情模式.其实爱情不就是如此的简单么,她爱他,或许仅仅因为他体格健壮(王风·丰),或许仅因为他忠厚老实(卫风·氓);而他爱她,或则因为她美丽的眼睛(郑风·野有蔓草),或则因为她苗条的身材(陈风·月出),仅此而已.但仅此一点,就足以构成爱情发生的所有条件.他开始辗转反侧(周南·关雎),她也开始翘首以盼(邶风·匏有苦叶).她偷偷地告诉他——某日某时某地,她等他.可是,当他越过礼教宗法的重重阻碍来见她的时候,她却迟迟不肯出现,他只能怀着同样一颗焦急的心情抓耳挠腮.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
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看见了心爱的人儿,她从青青的牧场踩着清晨的露珠而来,俏皮地把手背在身后——她不是空手而来,她看见朝阳之下那满地的彤管草,那么鲜妍,那么美丽,就像他们的爱情.她采了一大把,当做爱情的礼物,送给了那个痴痴等他的人.而他,终于醉倒在爱情的眩晕里,语无伦次,分不清人美还是草儿美……
这样浪漫的幽会,这般可爱的人物,从那个遥远的西周,跨越千年,依然令我们动容.有时候,我们甚至怀疑这般欢快的爱情是否真的就发生于那个茹毛饮血、礼教森严的蛮荒时代.可不,当我们正怀疑间,又一对恋人钻进了茂密的丛林.丛林里,一个年轻的猎人,收获了獐和鹿,也收获了爱情.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召南·野有死麕)
如果说进化得早已复杂的我们还在酸酸地怀疑着静女,那么,这一场幽会总不至于再遭怀疑了吧.这岂止是幽会,简直算得上偷欢!怀春的少女爱上了勇武的猎人,丛林密约的爱情事件,蛮荒得近乎赤裸:
你慢慢儿来啊,轻轻地来啊;
我的裙子可别动啊;
别惹得狗儿叫啊!
(余冠英先生译)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礼法,亦不管道德,诗中甚至不惜用了一个“诱”字来定位他们的爱情,但既然爱情来了,你有情,我也有意,那就爱吧,哪管得了那么多呢!可诗人依旧不放心读者,怕我们曲解了、玷污了这场幽会的纯洁与正当,他在“诱”字之前苦心孤诣地用了“吉士”的称呼.“吉士”指没有结婚的男子,诗人似乎要郑重地强调,在他们的思维里,君未娶,我未嫁;你可弯弓射雕,我也美颜如玉,这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的爱情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礼法的阻挠,见不到意中人儿,女儿家的心事便如丝如缕,剪不断理还乱了.她们开始思念,“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王风·采葛);开始担忧,“岂无他人,维子之故”(唐风·羔裘);开始责备,“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郑风·子衿);甚至带着威胁的口气闹起了别扭,“子不思我,岂无他士?”(郑风·褰裳)……其实,她心里知道,他并没有负她,所以当他逾里越墙来到她的园子,她还是胆战心惊地扑倒在爱人的怀里,娇嗔地念叨着:“你个二傻,以后别来了!”(王风·将仲子)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犹可畏也.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犹可畏也.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犹可畏也.
她知道,每一次相见,他都要越过重重阻碍,因而每一次幽期密约都变得弥足珍贵.她生怕老实巴交的他误解了自己的话,顾不上矜持,连连说:“仲可怀也”!不是不爱,而是太在乎这份爱情,害怕它被那些所谓的道德礼教的闲言碎语葬送了!二傻呵,你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爱情使人糊涂,却也能使人聪明.那个傻傻的小伙子开窍了,向可恨的礼教妥协了,为了爱情,他可以妥协.他带着聘礼,跋山涉水,走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路,来娶她过门,“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卫风·氓)……像我们期待的结局一样,有情人在钟鼓琴瑟的宴乐中结为秦晋,终成眷属,“觏尔新昏,以慰我心”(小雅·车舝).
成亲日久,热恋的激情渐渐退却,生活又回到了男耕女织的状态,爱情也变得平淡起来.然而,他们并不厌弃这细水长流的爱情,他们似乎懂得,这份平淡里没有大幸福,却少不了小浪漫.
女曰鸡鸣,士曰旦昧.子兴视夜,明星有灿.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宜酒,之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
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郑风·女曰鸡鸣)
这是一对夫妻枕边的絮语.第一章妻说:鸡叫了.夫说:天还没亮呢.妻说:你起来看看天吧,启明星那么亮.(起来看天)夫说:那我要去射凫雁了.第二章妻说:射得凫雁我为你做菜下酒,愿我们白头偕老.你弹琴来我鼓瑟,平平淡淡真是好.第三章夫答:我知道你细心体贴关爱我,真心真意为我好,小小杂佩报答你.
这是《诗经》里描写夫妻恩爱和谐的少有篇章.天明未明之际,妻子幸福地伏在枕边,轻唤着丈夫起床,甚至像母亲哄孩子一样捏着他的脸蛋,亲昵地说:乖乖起来干完活,我给你做好吃喝.而那个赖床的丈夫竟也听话地爬起床,摘下弯弓去为他们一天的饮食奔波.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送给妻子一句甜蜜的情话,送给她一个小小的杂佩.这段亲昵的对话,这份平凡的礼物,让我觉得那个早晨,这对夫妻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儿.没有大悲大喜,没有故作高贵,只在平平淡淡之中,快乐地制造着小浪漫,而彼此的心就那样轻易地沉醉在饮食男女的爱情里……
当然,像所有相爱的人一样,共同走过的路上也会遇到穷困(卫风·有狐),遇到争执(郑风·狡童),遇到诱惑(郑风·出其东门),甚至遇到不可违抗的力量(召南·行露)……所有爱情需要经受的考验,他们都微笑着面对,然后拉着对方的手,一天天地老去,直到有一天,他(她)死了,连骨头都化在了泥里,而爱情却依然活着: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兮,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兮,曷维其亡(忘).
绿兮丝兮,汝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
(桧风·素冠)
同为悼念亡人之作,一悼亡妻,一悼亡夫,写法与感情却惊人的相似.前者睹衣思妻,绿衣黄裳是故妻亲手缝制,如今衣服还穿在身上,那么合身,那么温暖,而做衣服的妻子却再也见不着了;后者睹冠怀夫,素冠白衣,是“我”亲手所制,眼前衣冠如新,可你却再也穿不着了.不管悼的是缝衣之妻,还是穿衣之夫,俩人的处境都是相同的:失去了所爱的人,从此只能在凄风冷雨中煎熬着岁月,等待着百年之后——“聊与子同归兮”.那份悲痛,在不同时间不同地域不同的两个人心里,不是一样的吗?是的,在《诗经》的爱情故事里怀着同样悲伤的又岂止他们二人!当他们于空房之内对着旧物暗自垂泪的时候,在遥远的晋地,一个女子正孤独地走向一片葛草丛生的墓地.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唐风·葛生)
坟墓那么矮,那么小,几乎被葛与蔹的枝蔓覆盖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那一方矮矮的墓穴,回想起曾经的美好.现如今,一掊薄土将他们分隔于两个世界,他出不来,她进不去.她不禁痴痴地想:春夏秋冬的日日夜夜,没有我的陪伴,你会不会孤独?她一定知道,那绿绿的葛草下面,那冰冷的墓穴里,他一定听得懂她的话:她的孤独不正是他的孤独么!
她静静地匍匐于蔓延的藤葛上,隔着墓壁那薄薄的土层,诉说着当日同生同死的誓言: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唐风·葛生)
她想,他一定记得那句誓言!百岁之后,她还做他的妻,这矮小的墓穴里躺着的,不止是两具干枯的白骨,还有他们不朽的爱情.

文心按: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窗外的一群孩子正疯狂地吼着“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我不禁笑出声来,嘴角挂着微微的苦.我不知道,当21世纪的我们心不在焉地挂着耳麦,吼着《老鼠爱大米》或者《爱情买卖》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在遥远的两千年前,在同一片土地上,我们的先祖正在河边渚畔,虔诚地捧着鲜嫩的茅草芽儿,且行且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转自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