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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体会万物的天情之德!~这句子表达了什么意思?

来源:学生作业帮 编辑:拍题作业网作业帮 分类:语文作业 时间:2024/04/30 13:55:14
用心体会万物的天情之德!~这句子表达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 用心去体会万事万物的老天爷赋予它们的超越于自然之外的情感和存在的意义.





根据“天才”“天良”“天赋”一类词的组成,我谨杜撰了“天情”一词.
  天才是什么?据笔者的理一、天然的天生的才能禀赋.二、像天一样大的超常才能.“一”是天生的,先天的;“二”则已包括了后天的因素.超常,则是不分先天后天外化表现出来的基本特点.
  那么天情是什么呢?天然的、性格类型和素质上的感情禀赋,即天生的情种,自来的感情化、情绪化人物,超常的、天一样大的即弥漫于宇宙之间的强烈情感.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强烈这样深挚这样蚀骨的感情体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过、都可能有这样的与生俱来、与生俱存的感情的痛苦,或者也未尝不可以说是这样的幸福.
  这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这就是令世世代代读者嗟叹不已的宝黛爱情.
  当然,贾宝玉和林黛玉都很聪明,从他们的读书、做诗、言语、交际上处处可以看出他们的“聪明灵秀”,他们的文化的特别是艺术的修养,其中,黛玉尤其出类拔萃.
  但他们的感人并非以智以文采取胜.也不是以勇以仁义道德或以凶残阴险的恶德、也不是以体质或遭遇上的怪异来完成自己的性格的.《红楼梦》第一章开宗明义,假“空空道人”之口说:“……这一段故事……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
  这一段话,第一不能全信,因为它含有保护色的成分.从一开头,曹雪芹就必须远远绕开一切有可能招致文字狱之灾的东西.第二也是真实的告白,此书“大旨谈情”,虽然书中讲了许多极有价值的“兴衰理治”的故事,但作者是以一双“情眼”来看世界,看兴衰理治的.至于客观的阅读效果,或持爱情主线说,以为书的魅力全在男女之情,甚至读到非爱情的家事家政描写就打哈欠就跳过去;或持兴衰主线说,视《红楼梦》为阶级斗争政治斗争教材,甚至斥爱情说为降低了小说的思想意义;或持警世超度说,认为全书给人的教训不过是四大皆空而已.这倒可以悉听尊便,没有这些歧见,哪儿还有《红楼梦》与“红学”的魅力呢?

宝黛之情带有一种宿命的性质.
  两人一见面就“超”起“常”来了.宝玉与黛玉一见如故,“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样写也许未必希罕.但接着宝玉就问玉、摔玉,闹将了起来,直闹得林黛玉“伤心”“淌眼抹泪”,并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这两人的关系,两人的缘分则甚奇了.莫非两人真是前生的“冤业”,一见面就相互“放起电”来,一见面就是相互的一个震撼、一个冲击?一见面两个人的内心深处就掀起了莫名的激动和波澜?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成为了千斤重的偈语,被两个人参禅悟道般地咀嚼起来,回味起来,思考起来了.
  在可闻可触地十分真实地描写了的宝黛爱情故事背后,还有一个奇异的、朦朦胧胧的、应该说是匪夷所思的神话故事.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神瑛侍者……意欲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子道:“……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果然是天情!来自彼岸——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
  与其从观念系统的角度不若从情感的强烈程度的角度来理解宝黛恋爱的“天情”性质.奇异的还泪故事,曹雪芹明明没有把它“当真”来讲.在甄士隐即真事隐的梦中,僧人说起这个故事,明说“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道人听罢故事也发表感想说“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曹雪芹明明知道,还泪的故事不是真的,然而只有这个故事才能概括宝黛爱情的最超常最动人最有特色的性质.而且它是美的,是深挚动人的,它是感情的负载、抒情的假代,而不是实在的记录,它是感情的一种幻化的表现而不是真实的存在,它是对宝黛的爱情悲剧的一种无可解释的解释而不是一种见解.它是文学之所以文学,《红楼梦》之所以梦,而不是历史不是理论不是考证.在这里只有被学问压得丧失了起码的艺术想象力与情感共鸣机制的胡适博士才会指责曹雪芹的这个“神瑛侍者投胎”的故事.(见胡适《与高阳书》,上海古籍出版社版《胡适〈红楼梦〉论述全编》,第289页)
封建社会的婚姻是不自由的,于是有了“月下老人”,使婚姻的结合成为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的作用的结果.而真正的爱情,却是并且永远是自由的,包括那些最最不成功的令人心碎的爱情与那些由于当事人的素质不高而显得不无下作的苟且偷情,其实都是出自自己的选择.宝黛的爱情更是如此,是他们自己愈来愈明确地选择了对方.
  然而这种选择是不容推敲不必思考的,从一见面他俩的相互吸引与冲击就没有减弱过或摇摆过.这种选择又是不可思辨不可理解的,两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开始是只感其然而不知其然.宝玉一见林妹妹便问她“可也有玉没有”,及至听说黛玉无玉,立即“发作起痴狂病来”,这能讲出多少道理来吗?宝玉见别人何尝这样问过,这样摔过,这样“痴狂”过?如果宝玉见人就问有玉没有,闻听无玉就闹,宝玉就不是“似傻如狂”而是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了.为什么偏偏一见黛玉就“傻”成了这个样子,激动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宿命,不是天情又是什么呢?
  并且这种选择具有一种不可逆转不可更替的性质.宝玉和黛玉不仅在法律上而且在道德上伦理上互相并未承担过义务,然而他们的默契似乎注定了他们的永远的相互忠实,简直是“傻子”一样的忠心.所以黛玉一方面一再表白自己并没有要求宝玉远了别的姐姐妹妹之心,一面又实际上自认自己拥有对宝玉的感情的专有,有权对宝玉的感情生活感情表现进行无尽的挑剔与求全责备,而宝玉甘心情愿地接受这一切,或者用史湘云的话来说是接受这一种“辖治”.
  呜呼“辖治”!情感出自双方的自由选择也罢,一旦成为强烈的、蚀骨的、无可推敲(不能讲价钱)、无可理解(用逻辑推理解释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能逆转不能更替而又弥漫在自己的整个生活之中,甚至是决定着自己的整个生活道路的“辖治”之后,它不是像命运一样威严、像命运一样铁定、像命运一样至高至上、像命运一样来自至上的苍天吗?

至上性是宝黛爱情的另一个特点.这里,“恋爱至上”,与其说是一种未必可取的或事出有因的人生观、一种论点,毋宁说是陷入精神的黑洞中的两个极聪明灵秀的年轻人抓住的唯一可以寄托自己,排遣自己,安慰自己的稻草,这根稻草实际上成了他们年轻的生命的诺亚方舟.
  贾宝玉是一个“混闹”的、备受娇宠的公子哥儿,顶尖人物老太太贾母的宠爱,锦衣纨、饫甘餍肥的富贵场、温柔乡,大观园的如诗如画的环境,尤其是成为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性的青睐的中心,再加上本身形象的俊美与智力的不俗,至今给读者以幸运儿的感受,说不定古今有多少年轻的男性读者窃窃羡慕着贾宝玉并生出诸多遐想来呢.但宝玉的精神生活又是非常痛苦的,一种十分抽象却又确定无疑的不祥的预感始终压迫着他.一种原生的、处于形而上与形而下的交会处的,弥漫的、不可解释的悲凉绝望始终浸润着他.他反复地向袭人紫鹃等表白:
  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而在黛玉葬花一节,宝玉听到了黛玉的哀吟之后:
  不想宝玉在山坡上听见……不觉恸倒山坡之上……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则自己又安在哉?……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悲伤.
  叹青春之易逝,哀人生之须臾,悲世事之无常,惧己身之非有,这是真诚的慨叹,却又是普泛的呻吟,本不足为奇.只是这些出现在享尽了当时可能有的荣华富贵、缱绻温柔、而年仅十几岁的公子哥儿贾宝玉身上,而且悲哀得这样彻底,这样透心凉,不但此生希望“死的得时”,而且希望化灰化烟,“风一吹便散”“随风化了”“再不要托生为人”……这就相当惊人了.贾宝玉对此生此身的最后归宿的设想和追求是零,可以说他具有一种“零点观念”或得出了“零点结论”,与中国人传统的不但修此生而且修来生,不但照顾好自己这一辈子而且要顾全后辈百代子孙,不但生时要享福而且生时便要安排好自己的墓穴、安排好自己的身体的死后经久不腐与墓穴风水对于后代儿孙的大吉大利等等的习惯与观念大相径庭了.
  这里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能说宝玉对人生的体验是太痛苦了,才能导致这样虚空冷彻的“零点结论”,却无法说清贾宝玉如此痛苦的原因.《红楼梦》并没有正面述说宝玉形成这种观念的原因,而只是用“痴”“狂”之类的字眼半解嘲半烟幕地为宝玉打掩护.或者可以解释为没落阶级的没落预感使然,这当然是可以讲得通的,对于没落阶级的一员来说,愈聪明就愈失望,愈多情就愈悲哀,大体是不差的.但不管什么原因,我们可以判断享尽优宠的贾宝玉并未能从他的唾手可得(其实是手也不唾便得而且是超得超供应)的优宠中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感情需求.甚至于可以说,他的生活获得与他的感情需求北辙南辕,背道而驰,富贵中的贾宝玉的精神生活其实十分悲凉.倒过来讲,这更证明了宝玉对感情的要求是天一样高、天一样大、天一样无边无际的.
  贾宝玉不乏随和.对贾政,对王夫人,对薛蟠、秦钟、冯紫英,对贾琏、贾珍、贾蓉、对赵姨娘、贾环、对袭人……他并无格格不入之态.对宝钗不无爱慕更不乏敬意,对湘云,对晴雯、芳官也可以视为青春伙伴,与她们玩得很热闹很痛快,可以充分共享青春的欢乐,充分发挥动用他的优宠条件.不论与姐妹们一起吟诗吃螃蟹吃鹿肉也好,在怡红院接受“群芳”的生日祝贺也好,与贾母贾政王夫人一道接受元春贵妃娘娘或北静王的垂青也好,他似乎也不乏欢笑.但另一面,在他的意识深层,感情生活的深层,他却是那样孤独和痛苦.在这个深层次中,茫茫人海,艳艳群芳,都是不相干的难相通的不重要的陌路客,只有一个人能与他分享这深层的孤独和痛苦,与他共同咀嚼这旁人看来只是傻只是狂只是不肖只是无能只是呆病根的生命的大悲哀大遗憾大虚空,当然这个人不是别人,只能是林黛玉.

林黛玉是贾宝玉的唯一“知音”.更精确一点说,是宝玉的唯一“知哀”.“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所有欣与其盛的主奴女孩儿都可以是宝玉的“知玩”“知乐”“知贵”“知闲”,林黛玉在这样的娱乐场合也并不显突出.林黛玉之所以为林黛玉在于只有她将一生的眼泪献给了宝玉.宝玉也希望得到这些女孩子的钟情的眼泪,而最终堪称得到手的只有黛玉的眼泪.眼泪是什么?眼泪就是情,至情.“上帝”造人的时候造出了人类的发达的泪腺,于是情变成了晶莹的酸苦的或热或冷的泪珠.谁得到的情多谁得到的眼泪就多,谁得到的泪多就证明谁不是枉生一世、白走一遭.看来只有在女孩子的钟情的眼泪之中,宝玉才感到些许的生命的实在与安慰,否则,便只有过眼的烟云,只有存在的不可接受的轻飘.这倒符合了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的还泪故事的主旨.
  至于宝玉在黛玉心目中的地位,用至上形容似仍嫌不足,应该说是“唯一”,这种至上与唯一相对于宝玉更有实际的内容与依据.例如黛玉的“孤女”的处境,她的多病多愁之身,都可以方便地解释她的恋爱至上恋爱一元观.但仅仅这样说也并未说到点子上,如果仅仅是以处境与健康方面的因素作为出发点,黛玉又何尝不可以走向惨淡经营、以屈求伸?何尝不可以走向降格安分,知足常乐,乃至何尝不可以走向万念俱灰、青灯古佛?但黛玉没有走这些路子,却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希望、哀怨、聪明、遐想一股脑儿献给了宝玉.她已达到了为宝玉而生,为宝玉而死的境界.不论对高鹗后四十回续作有多少考证,多少批评,第九十六回写黛玉听到宝玉即将与宝钗成婚后去找宝玉的情景仍然十分感人,也完全符合前八十回的描写主旨.
  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房来……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忽然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袭人紫鹃两个吓得面目改色,连忙用言语来岔.两人却又不答言,依旧傻笑起来……那黛玉也就站起来,瞅着宝玉只管笑,只管点头……
  呜呼,使各自在对方身上发见了自己、证明了自己的存在的爱情,同时也拥有使各自失去自己、迷失本性的毁灭性的力量.以还泪为己任的绛珠仙草,到这时只剩下笑了,泪已尽了也!笔者当年谈幽默时有言杜撰,曰“泪尽则喜”.泪尽了便“只管笑”“只管点头”,此之谓乎?可惜黛玉并不知“幽默”为何物,袭人、紫鹃由于难以完全超脱亦不幽不默,唯“秋纹笑着,也不言语……”有几分幽默的意思了.
  对抗人生的寂寥与痛苦,对抗环境的污浊与黑暗,宝玉、黛玉选择了基于真情而相互奉献、相互寻求、相互结盟而实际上最终是以身殉情的道路.这就是天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情的.同是第九十六回,描写黛玉听到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在当年她与宝玉同葬花处哭泣, “还只疑府里这些大丫头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所以来这里发泄发泄.及至见了这个丫头,却又好笑,因想到这种蠢货有什么情种……”从这里可以看出黛玉对于情的观念是自觉的,她认为“情”是摆脱了愚蠢后的一种“灵性”即一种“人性的自觉”,是一种非常高层次的人类心理活动.
经过了初次相逢的激动,经过了两小无猜的欢声笑语,经过了含酸带醋的种种挑剔与磨难,特别是经过了共同葬花、哭在一起的对于人生的悲剧性的共同体味与相互认同,经过了宝玉挨打、亦即宝玉性格的“乖谬”之处更加明朗化之后,到第三十四回“赠帕题诗”,宝黛爱情已经得到了确认,已经以一幅旧手帕为标志明确了二人的非同一般的关系.黛玉这时在帕上题的三首诗的意味是值得咀嚼的:
  眼空蓄泪泪空垂,
  暗洒闲抛却为谁?
  第一首诗的前两行的悲哀带有一种抽象普泛的性质.甚至“为谁”还不明确的时候,已经“暗洒”,已经“闲抛”.所谓暗洒闲抛除了窃自饮泣的不敢大恸的含意外也还有自来悲痛的无标题无调性纯悲的意思.所以,蓄泪的眼是空的,垂的泪是空的.空者无也,无来由、无对象、无目的也.无为而无不为,无来由无对象无目的的眼泪,也就是为一切、以一切为来由对象为目的的泛悲伤的眼泪也.这种眼泪当然是来自天情了.宝玉有对女孩子的泛爱,黛玉没有.黛玉有对人生的泛悲伤,很强烈也很自觉.宝玉有泛悲伤但没有这样强烈经常更没有这样自觉,所谓“粉渍脂痕污宝光”即声色物欲的享受常常蒙蔽了宝玉的通向天情、通向泛悲、最终通向对人生的解悟的灵慧之路是也.常常是经过黛玉的感染点化,宝玉才入了门.
  “尺幅鲛劳解赠,为君哪得不伤悲!”后两句诗才是为宝玉写的.天情终究渺茫,天情化作人情方才有形有迹,可叹可感,可评可述.这里,人情是天情的表现形式.
  第二首、第三首诗,“抛珠滚玉只偷潸”也好,“镇日无心镇日闲”也好,“彩线难收面上珠”也好,写的都是多情女儿的无端泪水.这泪水,便是黛玉的天情的物质化.善哉黛玉之眼泪也,形而下的泪水包含着形而上的悲伤.正是:无端洒泪端端泪,有句常悲句句悲!
宝黛爱情是一大悲剧.
  悲剧不仅在于结局,在于有情人终不成眷属.悲剧还在于比生命还强烈的爱情成为的的确确的灾难.这爱情本身,这爱情的过程既不是一个饱满充沛淋漓酣畅的大交流大欢喜,也不是一个卿卿我我厮厮守守的小甜蜜小温情,却充满着猜疑、挑剔、责备、愁苦、嫉妒、怨嗟和恐惧,堪称两个青年男女互施的精神酷刑.
  它是人生悲剧,充溢着对人生的空虚与孤独的共同体验.它是社会悲剧,显示着忽喇喇大厦将倾的不祥预感.它是性格悲剧,黛玉的促狭、高洁与宝玉的“无事忙”“富贵闲人”的随和安适是常常对不上号的.它是命运悲剧,“俺只念木石前盟”,却偏有“金玉良缘”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他们的头上.它还是处境的不谐和造成的悲剧:处于优宠的中心的宝玉,处于以男性为中心的礼教与习惯势力之中,事实上享受着男性的可以多妻自然可以多爱的特权的贾宝玉,无论怎样剖心析腹呕心沥胆,也体会不真切孤苦的“无人做主”的黛玉的苦处,去除不了黛玉内心深处的疑惧,宝玉即使用尽全部生命全部热情去爱黛玉,黛玉仍然放不下心安不了心,太苦了!
  〔枉凝眉〕歌曰:“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写两个人的美好,写他们的爱情的美好、纯洁,阆苑仙葩配美玉无瑕,何等的般配适宜!“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这就是根本的难题,这就是无法解释的痛苦.邂逅的欣喜说明着验证着三生石畔早已注定的奇缘,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偈语及与之相通的体验充实着发育着他们的奇缘,但是有奇缘相会却并不意味着有缘终成眷属,奇缘发育充分却有花无果,结不出果.在“偏又遇着他”之后,在尝尽了与他共尝的酸甜苦辣之后,两个人只能分手,只能离散,只能你东我西你死我出家.奇缘为什么常常是有头无尾、带来希望紧跟着又带来失望呢?奇缘为什么常常成为事实上的捉弄、骗局至多只是昙花一现的电光石火呢?无数的奇缘成为无数个充满希望的开端,却未必有天从人愿的结果,无数个奇缘成为不结果的或者只结苦果的花.人间的奇缘不常常是这样的吗,又何独宝黛之爱情然!
  〔枉凝眉〕接着唱道:“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这就又回到那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老”命题、大命题上来了.枉自、空劳,单单从结果上看、从婚姻结成的效果上看,确是一场空.但是,如果把人生看做一个过程,把爱情看做一个过程,那么宝黛爱情就不是“枉自”与“空劳”,而是他们的青春、他们的人生体验中接近唯一的最最美好、最最充实、最最激动人心、最最带来强烈的感情依托和许多暖人肺腑的感激与沉醉的东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当宝玉给黛玉讲林子洞耗子精的时候,他闻到了从黛玉袖口发出的一股幽香,他伸手向黛玉胳肢窝内两肋下乱挠,这种两小无猜的欢乐,本身难道不已经够了吗?何尝是“枉自”与“空劳”?当宝玉通过紫鹃向黛玉表达自己的爱的坚定性,说:“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的时候,事情不是分得很清楚吗?活着一处活着,不是“空劳”与“枉自”,不活着化灰化烟而且希望“须得一阵大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但仍然要“一处化灰化烟”,仍然执着,仍然依依,仍然不是空也不能不得以空视之呀!不是“枉自”,不是“空劳”,而是无比的珍贵与难忘!
  这样执着的情感却未能得到应有的幸福,这样的遗憾的震撼绵延至今!据说七十年代后期,“四人帮”刚刚倒台、越剧电影片《红楼梦》刚刚恢复上映的时候,发生过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看完电影双双自杀的事情.我们当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这样的令人死去活来、不仅使书中的角色、书中的当事人贾宝玉与林黛玉死去活来疯去呆来,而且使读者观众至今死去活来的爱情,又是何等的了不起!可谓至情,可谓天情!比生命还宝贵,比死亡还强烈.〔枉凝眉〕结句云:“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岂止是春夏秋冬,这眼泪将要世世代代地流下去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宝黛的爱情又具有一种古典的浪漫主义的色调了.
由爱欲而生烦恼,佛家的这种说法并非没有现实根据,就拿黛玉来说吧,虽然一般人例如妙玉评论她“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但总的来说,人际关系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除第七回写到送宫花时黛玉当着宝玉的面挑眼,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一事以外,她对长辈、对宝钗、对薛姨妈都是极好的,与湘云、凤姐等开开玩笑,有时做“恼了”状,其实无伤大雅.第三回描写黛玉初至荣府,“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包括饭后立即吃茶或“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她都入乡随俗,宁可改变自幼养成的习惯与乃父立下的规矩(如饭后不立即饮茶),而要随大流.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之后,黛玉为之哽咽半日,抽抽噎噎地劝宝玉:“你从此可都改了罢!”也说明黛玉的“孤标傲世”主要还是在内心深处,至于浅层次的人际交往,她并非一味乖僻弄性.然而恰恰是对于宝玉,她几乎可以说从来没有满意过,从来没有随和过.难道这才是爱情的滋味?上述送宫花时对周瑞家的甩闲话,与其说是矛头针对周瑞家的,不如说是说给宝玉听,她不在宝玉面前发泄自己的不愉快情绪,发泄一个孤女的怨疑挑剔,希望能得到宝玉的同情怜悯至少是引起宝玉的注意,又能在谁面前说三道四呢?她的这一使周瑞家的“一声也不言语”的言谈,庶几可以与宝玉一见她便摔玉的行为相比,爱情唤起了一种被压抑的痛苦.此后宝玉把得自北静王的“圣上亲赐香念珠”一串转赠黛玉,被黛玉摔到地上并说“什么臭男人的东西”,或许可以说明黛玉的更加高洁,但更说明了黛玉在宝玉面前的特别任性.我们完全可以说黛玉此举是有意无意摔给宝玉看的,是要给宝玉传达两个信息:一、我黛玉是极清高的,丝毫不亲近任何权贵的;二、我黛玉视男人为“臭”并且不与他们发生任何直接间接的赠受关系——不是反转过来更证明黛玉对宝玉的特别垂青,将宝玉视为“不臭”的知己了吗?
  有多少爱就要求多少回应.以生相许的爱要求以生相许的回答.至上唯一的爱要求至上唯一的响应.书本上也许描写过单向的、只求奉献的爱情,但现实中很少,至少黛玉对宝玉的爱不是这种样子.黛玉与宝玉的爱情既是浪漫的却又是现实的,是高度生活化日常化乃至有时是琐屑化了的.把爱情写得既浪漫又这样日常生活化,古今中外是罕有的.前四十回读黛玉对宝玉的挑眼埋怨,常使人感到逻辑上的自相矛盾,简直是无法自圆其说.第二十回“林黛玉俏语谑娇音”,先写宝玉与宝钗同至贾母这边看望刚来的史湘云,黛玉在旁,冷笑道:“我说呢,亏在(宝钗)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来了.”宝玉解释后,黛玉说:“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宝钗那里)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替我解闷.”然后赌气回房.宝玉追去赔情,黛玉反说:“我糟践坏了身子,我死,与你何干!”又说:“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及至后来,宝玉明说疏不间亲、他与宝钗疏而与黛玉亲云云之后,黛玉啐道:“我难道为叫你疏她?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也说:“我为的是我的心……”
  真实极了,你有真心,我有真心,反生出诸多烦恼,反生出黛玉的胡搅蛮缠不可理喻!嫉妒心从爱心生,丑从美生,这也是感情的辩证法.曹雪芹并没有把这种他最同情最依恋的爱情理想化、提纯化,他丝毫没有回避这种爱情中的无数孤立看来并不美好并不诗意的琐屑.
  反过来说,黛玉的嫉妒又何尝没有逻辑没有道理没有现实性!最终,不正是金玉良缘毁灭了木石前盟,现实的利害考虑利害关系压扁了压碎了天情吗?这也可以叫做“人定胜天”了.
  看到宝黛二人的特别是黛玉这一方面的嫉妒、猜疑、挑剔、试探、反话、嘲讽……有时候我们也禁不住要问,这难道就是爱情吗?爱情难道不是生命的最美丽的花朵、上苍最美丽的赐与、青春最美丽的华彩,而是一连串的精神折磨、心理试炼和永远的互不信任和永远的劳而无功吗?
  然而这是事实.不仅在事业的面前、在学问的面前、在真理的面前而且在爱情的面前,都像在地狱的面前一样,任何胆小与明哲的回避都是无济于事的,都是不得其门而入的,真生命真事业真学问真爱情只能属于无所畏惧的人,具有某种“傻子”气质的人.也许爱得这样苦主要是因为违反人性的封建礼教使然或黛玉的孤苦地位使然.也许把爱情看得这样重这样至上唯一本身就使爱情变成了一杯苦酒或一杯毒酒.世界上有没有轻松愉快的爱情呢?自由结合、自由分离、高兴了抱在一堆怎么痛快怎么来、不高兴了拜拜挥手离去……这是一种合理得多的爱情模式吗?真正轻松、无所谓到了这一步,还有所谓爱情这个东西吗?
  当然,爱情的状态以至习俗与社会、社会思潮的发展进步状况是不可分的.宝黛的爱情悲剧也许能使我们“忆苦思甜”、不无欣慰;宝黛的爱情的深挚、刻骨铭心却更使我们感动乃至羡慕:能这样爱过的人有福了,他尝够了爱的痛苦,他真实地唯一地情有所属,他至少在恋爱方面没有白白地被“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第一回).天情的体验也正像天才的体验、天赋的体验、天良天机的体验一样,是极其极其珍贵的啊!